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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龙魂血玉】(未删节1-3卷75章)作者:清心倦客{2014.5.8}

龙魂血玉


作者:清心倦客
字数:21W5


【内容简介】狼友们还记得方寸光大大的《十景缎》么?不一样的
剧情,却是一样的风情。相信清心,清心会为大家带来别样的香艳武侠,旖旎风
情……YY什么的,最喜欢了

              第一卷杜家卿少

             第01章少子还家

  「煌煌文治今犹在,赫赫武功俱尘土。」一家大户人家的私塾门口,一位儒
雅的老学究手握着一卷发黄的书页,一边手抚着花白的长须,一边悠悠地叹息着。
只见他踱了两步,放下书,抬头眺望窗外,已是深秋时节,影影青山层云深处,
依稀可见是西汉王朝孝文皇帝刘恒的霸陵遗址,而今早就物是人非,不免让人感
慨世事变迁如白云苍狗,那些百战功成的千秋霸业早就沧海桑田灰飞烟灭,只留
下后人无限的怅惘兴叹。

  「褚老先生,我家小姐有请。」说话的是一位年及二九的妙龄少女。

  「好的,知道了,褚某马上就到。」老先生应到,放下书卷,便迈开步子出
了书塾。一阵微风吹来,掀起那书岸上的那卷书页,泛黄的封皮纸上写着「史记」
两个篆体的大字。

  「年年柳色,霸陵伤别。」一声轻如绣花针落地的叹息传入耳中,褚老先生
不禁一愣,旋即清醒过来,推开镂空的木制阁门走了进去,抬眼望见一个挽着妇
人髻的年轻女子,着一身月白色的缎面长裙,一只纤纤素手轻握着一卷《李太白
诗选》。问得有人推门而入,从若有所思中回过神来,展颜便是一笑。褚老先生
年及花甲,早已没了男女之欲,亦不免呆了,心中喃喃自语:「秋水为神玉为骨,
芙蓉如面柳如眉」,自有佳人倾城绝世,古人诚不欺我啊!

  「褚老先生,柯弟快要从嵩山少林寺艺成回府爷爷尚在军中料理公务,我一
个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,你跟着吴管家一起去城外的驿站接下他吧。」那名女子
不紧不慢地说着,声音确如玉珠坠地般清亮。

  「太好了,老朽即刻动身。」褚老先生有些激动地说道,眼中以是异彩连连。

  「都说女大十八变,男子也是会变些的吧。褚老先生,你是柯弟的启蒙恩师,
自小便看着他长大,此番一别近十载,不知是否还能认得出他来?」

  「能的,能的。」

  「那就好。车马之类的吴管家已经备好了,你这就随他们一起上路吧。」那
女子说完,微闭着眼睛,靠着敞开的窗子,养起神来。

  「老朽告退了。」褚老先生说完,反身退出了房间,却没有注意到那女子脸
上浮出一丝古怪的笑容,本是端庄的面容竟显得有些邪异,确是更增妩媚,令人
望之目眩神迷。

  转眼已是午后,长安城外,一辆油壁马车正缓缓行走在青石板的栈道上,驾
车的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,着一身深青色劲装,相貌平平,神情却是非常
坚毅,一看便知是能生死相托的义士。车帘向上卷起,两个读书人打扮的六旬老
者正并肩坐在车里,交头接耳的,似乎在商量着什么,时时有几声爽朗的笑声飘
出车外。没多久,马车便以驶至驿站门口,只见那青年停下车来,回头微笑着对
车内的两位老者说:「吴管家,褚夫子,驿站到了。」

  「哦,到了啊。」那名被唤作吴管家的老者应道,与褚夫子携手下了马车,
虽说是上了年岁,看身姿倒还硬朗。三人放好了马车,走到驿站的接待处,一身
棕褐色锦袍的吴管家开口询道:「京兆杜家的二公子杜柯何时才到?」「快了,
约莫着一刻钟吧。」「哦,谢谢兄台。」

  转眼之间,一刻钟就过去了,三人只听得一声马鸣,一匹毛色如雪的骏马映
入眼帘,马上是一个年方及冠的少年郎,只见他矫捷地跃下马背,牵着马儿向驿
站走来。忽的,那少年停下了脚步,对着一旁的褚夫子和吴管家激动地说:「老
师,吴爷爷,你们来接我啊!」「哎,小少爷都这么大啦!真是天可怜见,老爷,
夫人,吴某不负你们所托,小少爷长大成人了。」语罢,眼中隐隐有了泪光。
「好了,老吴,别磨蹭了,快上车吧,小少爷一路劳顿,大少奶奶也还在家里等
着呢。」褚夫子插嘴说道。「是,是,是,先上车再说。」吴管家边说边拉着那
个少年上了马车,朝城外疾驰而去。

  「大嫂这几年可好么?身子可曾康健?」一上车,那名唤杜柯的少年便急忙
问道。

  「嗯,都好,都好。诶,这倘大的杜家这些年都靠她一个外姓的媳妇主持着
大局,可苦了他了,近年来吐蕃又在惷惷欲动,老太爷军中公务非常繁忙,经常
是半年都不回家的,再加上年岁大了,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。」说话的正是杜
柯的幼时老师褚夫子。

  「世人只知道『城南韦杜,去天尺五』的富贵和荣耀,谁又知道我们的辛酸
苦楚?老太爷一生戎马,操劳为国,年过六旬还要披挂上阵,老爷又英年早逝,
大少爷战死沙场为国尽忠,二少爷你自幼体弱多病,若不是承蒙慧明禅师眷顾远
遁清修,更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,现在也不知道会怎么样。偌大的一个京兆杜家,
就只剩下大少奶奶一个当家人了,幸好她出生太原温家,家学渊源,自幼便随她
父亲冠霖先生学习诗书礼乐,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,又生得貌美,云英未嫁时
是公认的大唐第一美人。自嫁入杜府,天不怜见,大少爷在新婚之夜,刚刚拜完
堂,便被圣旨传去军中效力,随即战死在无定河畔。大少奶奶未有一句怨言,勤
勤恳恳操持家务。哎,要她一个弄花嚼蕊的世家小姐经营那些茶铺丝绸铺,支撑
这个花销庞大的家族,真是……」

  吴管家话语未停,杜柯就忍不住说:「这一切,大嫂都是为了我啊!这些本
是我这个杜家少爷该操劳的事。记得那年,家里张灯结彩,一派喜庆,向来板着
张脸不苟言笑的爷爷也是春风满面。我虽平日里久卧病榻,那日也由随从扶着,
跟大家一起去接新嫁娘进门。我抬头间,便看见我那平日里木讷的大哥笑得像个
孩子,挽着一个身子窈窕的妙龄女子进来了,凤冠霞披明珠宝玉,施施然就交拜
完毕,刚要给爷爷敬酒,听的外面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,说着:」圣旨到,
镇国大将军平靖侯杜商、骠骑将军杜荣接旨。「众人脸色大变,跪倒成一片,我
虽年幼少不更事,也静静地跪着,听一个穿着大红袍子的内侍宦官宣读圣旨,那
时不懂那个旨意为何,事后才知是吐蕃越境,边疆又起战事,德宗皇帝大急,以
传国虎符急招爷爷大哥回边疆抗敌。爷爷一脸无奈,大哥也是垂头丧气,这样的
大喜日子,遇见这种事,总是心存怨怼却无处宣泄的,是为人臣子的无可奈何。
大哥没办法,脱掉新郎的大红锦袍,换上一身戎装,随爷爷连忙远赴边疆去了,
从始至终,连一句」对不起都没来得及跟才进门的大嫂说。「说到此处,杜柯声
音已是颤抖,众人知是他念及亡兄情不自禁,连忙安慰。杜柯抚平了下激切的情
绪,继续说:」无定河一战何其惨烈,爷爷他们虽然打退了吐蕃人的数次冲锋,
也是损失惨重,后来吐蕃前军主帅裕德亲王受流箭所伤,才撤了兵。收编俘虏时,
大哥一时大意,竟被一个愚忠的降俘一刀刺中腰间要害,伤重不治而亡。嫂嫂在
家里接到前线噩耗,当即就晕了过去,醒来后一言不语,大病不起,直至先师慧
明禅师来家里挂单,跟她说了整整一下午的话,才恢复了生气。爷爷回到家里主
持了大哥的丧仪之后,也自闭在房间里,一个月不见任何人。父母早逝,大哥是
爷爷一手调教出来的,是他保家卫国的精神的延续,而今白发人送黑发人,人伦
惨剧,不外如此。「这段话旁人听来惊心动魄,杜柯却似说着寻常的往事一般,
语气非常寻常,只是眼神深邃,让人看不透他心里想着些什么。

  「我本就身子羸弱,受此打击更加病入膏肓,像是随时都可能奔赴黄泉一样。
那时我虽病重,脑子却是清醒的很,一心想着去下面找爹爹妈妈和大哥。爷爷见
我如此模样,心如死灰脸色煞白,忽的一声佛号传来,犹如世外纶音,一个慈眉
善目的老僧缓缓而来,后面跟着的是我那才苦命的嫂嫂,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
的汤药。等我醒来,已在一架简朴的马车上,身边时一个眼神好奇的小沙弥,年
岁跟我相仿,旁边还坐着一个入定的老僧,看样子很是熟悉,使我生出与生俱来
的亲切感。」说到这里,杜柯抬头望向车外,眼神迷茫,像是在怀念一个非常重
要的故人。

  杜柯说了好长一段话,犹未有停的样子,等了没一会儿,开口又说道:「吴
爷爷,你来我们家最久了,曾是我爷爷年少时的贴身随从,可知我京兆杜氏是个
什么样的家族?」

  「自然知晓的,我虽非杜氏子弟,杜家的历史渊源却是一清二楚的。京兆杜
氏,发迹于东汉末年三国争霸的乱世,先起以治世能臣而出名。杜氏先祖杜恕字
务伯,随魏武帝曹操南征北讨,建立曹魏基业,跟荀文若贾文和等齐名,为曹操
手下有名的良臣。其子杜预字元凯,魏晋名将,司马炎统一天下时,正是他挥兵
南下,灭了割据江东八十年的东吴孙氏。」千寻铁索沉江底,一片降幡出石头
「,便是说的此公的功绩。至此后的两晋南北朝以来,杜氏家族累世高官,京兆
杜氏也和清河崔氏荥阳郑氏等名门望族一样,威名远播。本朝太宗朝的名相如晦
公更是深受李唐皇恩,封莱国公,陪葬昭陵,何等的荣耀。」说及杜氏的历史辉
煌,吴总管神情满是仰慕。

  「是啊,杜氏世代深受皇恩,不管怎么改朝换代,都承蒙帝皇家青睐有加。
爷爷曾告诉过我,杜氏子弟,若有才者当『文以安邦,武以定国』,此为宗族遗
训,现在看来,风光无限的背后,也是无限的怅惘和悲凉。」杜柯不知想起了些
什么,神情落寞地说。

  「凭君莫话封侯事,一将功成万骨枯」,褚老夫子也略有所感地吟道。

  「我自得慧明禅师青睐,在佛门圣地疗养近十年,自娘胎里带来的痼疾已经
痊愈,更学得佛门不传之秘的《易经经》心法,早就不是那个病恹恹的懵懂稚子
了,此番先师坐化圆寂往生极乐,遗命要我出了佛门,回到红尘之中来,我既回
来了,自当担起振兴杜氏的重则,以慰亡父亡兄在天之灵。」杜柯语气很是平常,
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坚毅,让人肃然起敬。

  「少爷有此决心,也不枉大少奶奶这几年的勤苦操劳了。」吴管家说着说着,
以是潸然泪下。

             第02章叔嫂情深

  众人言谈不止,不经意间已到了杜府门前。「公子,吴管家,褚夫子,到家
了,请下车吧。」驾车的青年停下马车,说道。

  「终于回来了,十年了,真是恍如隔世,就像做了一个春秋大梦一样。」杜
柯喃喃自语,随着两位老者下了马车,就听的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说:「谁
如此嗜睡?一个梦竟做了十年?」话音未落,一抹月白色的靓影以至身前,望着
眼前的身影,杜柯忍不住摇头晃脑地读起曹子孝的《洛神赋》来:「凌波微步,
罗袜生尘……转盼流精,光润玉颜。含辞微吐,气若幽兰。华容婀娜,令我忘餐
……其形也,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;荣耀秋菊,华茂春松。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,
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。远而望之,皎若太阳升朝霞;迫而察之,灼若芙蓉出绿波
……」

  问得他这般毫不掩饰的溢美之词,温婳脸色不由得红了,微嗔道:「何处学
来的词艳曲,到来欺辱自家嫂嫂?」

  杜柯听得这一声嗔怒,忙回过神来,对着眼前的女子作揖道:「嫂嫂在上,
受小弟一拜,小弟这厢有礼了。」

  「这还差不多,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公子。」听得小叔子满嘴恭维,温婳也
难免心生旖旎,微笑着答道。

  「姐姐近年来辛苦了,小弟好生歉疚,真是对不住。」忽地,杜柯一改先前
轻佻的神态,一脸的郑重,眼神却仍是灼灼地看着丽人,不经意间,已是改了更
亲密的称呼。

  「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了,」温婳神色如常,继续说,「走吧,先进府。」
说完一众人等皆入了杜家大宅。

  「这是你以前的房间,我让他们帮你留着的,一切都没变,每天都有人来打
扫。」进府后,温婳把杜柯领到一个熟络的房间门口,不紧不慢地说。杜柯心中
一暖,迫不及待地推开了房门,抬眼环顾四周,果真一切如记忆中那样,儿时爷
爷亲手扎的风筝还静静地躺在书桌上,仿佛这流逝的十年岁月跟它没有任何关系
似得。杜柯转身,看着身旁语笑嫣然的嫂子,眼神愈加热切,竟不知要说些什么。
温婳似乎觉察到这个小叔子心境有了变化,忙低头躲过他的目光,平复了下自己
的心境,缓缓道:「我先出去准备午膳,你有事可以找吴总管。」说完,径自走
了出去,一转身,离开了杜柯的视线。杜柯痴痴望着她袅袅动人的背影,直至消
失良久,才猛地回过神来,俊脸涨得通红,自言自语道:「杜柯,你这是怎么了?
她是你尊敬的大嫂,怎么可以轻薄她?就是思想也是不行的。」摇摇头,似要挥
去脑中旖旎。

  杜柯独自一人在房间发呆良久,听到门外有人唤他,才知已到午间用膳时刻
了,便神色如常地走出屋子,直往厅堂而去。刚才内心里强烈的心理斗争,终究
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。

  「来,二少年,这位是你幼时的奶娘林嫂,还记得吗?」话音未落,只见吴
管家带着一名中年妇女走到身前。杜柯摇摇头,清醒了一下脑子,看着那个仿若
熟识的妇人,就是想不起来。见少爷皱眉,一脸歉意,那民妇不由得心中失落,
脸上却还是笑意盈盈,说道:「一别十年,忘了也是常事,少爷无需自责,小妇
人乡野村妇,无足挂齿。」「就是林嫂每日里到扫你的屋子。」温婳走进厅堂,
说出惊人。闻得此言,杜柯如梦初醒,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抱住那名妇人,口里喃
喃道:「林姨,对不住对不住,我竟没想起来。」说着说着,眼泪就下来了。那
名妇人伸手拭去杜柯脸上的眼泪,语音哽咽道:「没事没事,小柯长大了,林姨
也老了。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」原来,那名唤林姨的女子是杜柯幼时的奶娘,
杜柯生母体弱多病又早逝,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,虽无血缘关系却着实情逾母
子。

  「好了,好了,相见了就好,来日方长,相遇本是喜事,别搞得像是离别似
得依依不舍。来,都坐下,吃饭吧。」温婳见状,打破沉寂道。「嗯,吃饭吃饭,
少爷,来,坐。」林姨忙拉着杜柯坐下。

  待众人一齐就坐,杜柯心情也平复了许多,在欢声笑语的插科打诨中结束了
回家后的第一顿饭。饭后,正值秋高气爽,众人兴致勃勃,未曾散去,加上今天
少主人回家,更是欣喜异常,就趁着午后这段时间闲话家常。杜柯抬头四顾,忽
地看见不远处窗台上一株雏菊开得正艳,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下闪着金光,不由心
中一喜,顺着光线瞧过去,却是一抹再熟悉不过的靓影,此时已换下了月白色的
素装长裙,穿着一件样式寻常的红色上衣,料子却是极好的上等缎面,迎着阳光
微微发亮,衬托着一张颊带红晕的芙蓉娇靥更加光彩照人。

  杜柯瞧着呆了呆,口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诗来:「名花倾国两相欢,常使
君王带笑看。」「公子今日兴致真的不错,连连咏出佳句,大少奶奶当无愧此句,
李太白若还在世,也当如此说。」褚夫子大笑着接下杜柯的疯言疯语,却把温婳
恼了,「老夫子莫要学某人油腔滑调,小女子蒲柳之姿,怎能得先贤盛赞?」
「嫂嫂莫要妄自菲薄,弟弟句句出自肺腑,太白说杨妃『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
扶槛露华浓』,岂不知姐姐『借问唐宫谁得似?可怜玉环倚新装』么?」温婳脸
色又红了几分,横眉斥道:「小混账,莫言胡言乱语,若是在六七十年前,你早
就命丧黄泉了。皇家之事,岂是旁人随口议论的么?」「姐姐息怒,小弟随口而
来率性而为,请见谅」,杜柯言语中带着歉意,口气却似浑然无事,接着道:
「他李家坐拥天下近两百年,还不许旁人说两句么?相当年,则天武皇帝驾崩,
整个李唐皇室乱作一团,中宗李显懦弱无能优柔寡断,纵容韦后和安乐公主染指
朝堂乱宫闱,天下有志之士莫不为这太宗皇帝留下的大唐江山痛心疾首,若不是
韦后弑君夺位,妄图效仿武则天却又没有能耐,他李隆基哪有机会荣登大宝?虽
有开元三十年盛世,也当归功于姚元崇和宋憬。年岁渐增,他就难免心骄意满,
更色令智昏,夺了自己儿子的王妃,放任李林甫杨国忠之流祸患朝堂贻害天下,
终至安史之乱爆发,八年战乱生灵涂炭,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,他自己也丢了
皇位仓皇西逃,锦绣江山一去不再。待到其子孙肃宗代宗继位时,虽肃清了乱党,
却因兵权外放而落下了藩镇割据的隐患,更因倚重内侍宦官而至皇权旁落朝堂腐
败。幸今上宪宗皇帝励精图治,踊跃改革,肃清吏治,政绩斐然,更有雄心要重
现大唐盛世,这江山才算有了些展望。」杜柯一口气说了那么多,言词间对皇家
名讳不以为意,实是年少轻狂。

  「二公子久居佛寺,青灯黄卷暮鼓晨钟,仍未忘了这家国天下事,老夫真不
知是杜门的幸还是不幸了。」褚先生缓缓摇头道。

  「京兆杜氏是天下士族冠首,数百年来后深受皇恩,每代人都已安邦定国为
己任,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先祖如晦公在太宗朝位居尚书右仆射,位极人臣,
深受太宗皇帝器重。他老人家临终有遗训,要我杜氏后人世代守护大唐江山,以
报太宗皇帝的知遇之恩。爷爷年少时恰逢安史之乱,他老人家毅然投笔从戎,跟
着郭令公南征北讨,大大小小不下千战,才有了今日平靖侯府的无上荣耀。先帝
在世时,对爷爷恩宠有加,更加他最钟爱的小女儿章宁公主加入杜家,便是先母
了。我记得六岁那年,久病不起的母亲撒手人寰,父亲哀痛欲绝,于一年后一病
而终……」说及亡父亡母,杜柯声音渐低,直至悄落无声,众人知他心中哀痛,
亦都沉默不语,整个大厅气氛很是压抑。

  良久,还是褚老夫子开口,却是转了话题,说道:「哎,太宗皇帝雄才伟略,
贞观之治千古留名,昭陵依旧,斯人远去,徒唤奈何。」或许是想转移杜柯的注
意力,沉默良久的温婳一边顺着老夫子的眼光望向窗外,层云深处又见那已历经
千年风雨的霸陵,一边缓缓说道:「这是霸陵吧,记得年幼是随家父读《史记》,
太史公对孝文皇帝刘恒推崇备至。周有成康而汉有文景,古之明君总令天下臣民
心向往之,叹生不逢时,不能一睹千古明君风采。」杜柯似是从自我的哀思中恢
复过来了,也跟着抬头望向窗外,用寻常的语气说道:「先师在世时,谈及历代
君王,除了上古时期的三皇五帝之外,最敬佩的便是汉文帝了,对他悲天悯人、
贵为天子却简朴尤胜常人的的德行赞赏不已。他因为一个叫缇萦的小女孩废除了
有着千年历史的肉刑,每每想到此处,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,文帝宽仁爱
民,后世之君谁又能及?」「孝文在代,兆遇大横。宋昌建册,绛侯奉迎。南面
而让,天下归诚。务农先籍,布德偃兵。除帑削谤,政简刑清。綈衣率俗,露台
罢营。法宽张武,狱恤缇萦。霸陵如故,千年颂声。」褚老夫子慨然诵起了太史
公的原句来,脸上满是憧憬。

  众人说得兴起,谈笑风生之际,忽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:「大少奶奶,
有请帖到。」原是看守大门的门童跑了过来,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请柬。温婳接
过神色自若地看完,转头对杜柯说:「等下记得去沐浴下,换身得体的衣裳,带
上爷爷留给你的杜家祖传佩剑,跟我去韦府赴宴。」「哦,知道了。」杜柯应下
了,心中却满是疑惑。

             第03章豪门盛宴

  已是初冬时节,日短夜长,片刻间已是傍晚,西下的夕阳似是过于留恋这人
间美景,恋恋不舍的,不肯落下去。昏黄的余晖下,杜府的护院首领杜林驾着马
车在门口等着,看到两个人缓缓走来,连忙迎上去说:「少夫人,一切准备妥当。」
「礼物可曾齐了?韦家是大族,与我们时代交好,不能有任何怠慢。」温婳上了
车,神色郑重地说。「嗯,都已准备妥当,少夫人放心。」杜林应道,扶着后面
的那位少爷上了马车,驾车扬长而去。

  马车中,两人相对而坐,杜柯忍不住心中疑问,询道:「嫂嫂,这韦家有什
么事么?怎的就宴请我们呢?」听得此言,温婳一脸轻松地说:「这是士族之间
最寻常不过的应酬罢了,以后多了去了,这次去你要好好适应适应。记得祸从口
出,要谨言慎行,别像在家里那样说不完借古讽今的胡言乱语。」「嗯,小弟记
下了,我尽量不说话就是,只管给别人行李便是。」杜柯连忙应道。「少夫人言
之有理,当朝皇帝虽宣称言论自由,可各中厉害是说不清楚的,二少爷你才从禅
林归来,很多东西你不知道。」说话的是那个驾着车的杜林。杜柯连连点头,心
中却隐隐有些郁结,很是不快。

  没多久,马车便停了下来,韦府到了,两人施施然下了车,向着对面的高墙
朱户走去。杜林安置好马车,拿着礼物找韦家的管家去了。「温姐姐,你来啦!」
一声悦耳的女音传入耳中,温婳笑容满面地向着不远处的人群走去,欢愉地说:
「姐姐来晚了,妹妹勿要见怪。」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着一身缁衣的明丽少女走了
出来,蹦蹦跳跳地拉着温婳的手,言笑晏晏,忽地,脸色一变,对着温婳身旁的
杜柯不悦地说:「这里是私人的宴会场所,闲杂人等不欢迎。」杜柯听得一愣,
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  听到这里,向来温婉淑仪涵养极好的温婳也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。「姐姐,
你笑什么?小妹说错了么?这里哪是他一个纨绔子弟来的地方?」

  「哎,柯弟弟,这回你认栽了吧。」温婳笑完,转身对着杜柯幸灾乐祸地说,
脸上还带着适才的笑意,接着又对穿着那个缁衣的妙龄少女道:「欣妹妹啊,你
何时能耐心一点啊?他是你们请来的客人,你真不懂礼数啊!你听好了,他姓杜
名柯,京兆杜家的少主人,平靖侯爷的孙子。」

  「啊!」那名唤韦蕙的女子一声轻喝,满是歉意地对杜柯行礼道歉道:「对
不起,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,不知是杜公子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,抱歉。」

  「区区小事何足挂齿,小姐莫要记在心上。」杜柯一脸真诚,作揖回礼道。
一旁聚在一起交谈的众人听得此处,都纷纷过来跟杜柯交谈,都想借此机会认识
一下杜家未来的当家人。杜柯一脸微笑地跟众人回礼寒暄,面对世族阶层应有的
应酬,轻车熟路地一一排解掉了。

  一群人谈笑风生了好一会儿,看天色已晚,宴席将至,便都进了府去。杜柯
也随着众人走进府中,走在开阔的青石板路上,看着两边映着晚霞闪着金光的炫
彩琉璃瓦,不由感叹即便皇宫内院也不过如此而已,真是侯门深似海,话一点不
错。

  渐渐地走过韦家大院,便已到了主会客厅。杜柯走进这偌大的厅堂,随便在
角落里找了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,静静地看着众人欢声笑语,在这灯红酒绿纸醉
金迷之间,酒未饮竟已有些陶然醉意。他自小身在侯府,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,
只是十岁以后,便是暮鼓晨钟黄卷青灯的清修,何来这般富丽堂皇的景象?车如
流水马如龙,豪门盛宴原是如此的,杜柯心中百感交集。

  忽地,听到一声富有磁性的男音道:「今晚我韦家大宴宾朋,大伙儿都尽兴
些,莫要有所拘谨才是。好了,韦福,上菜吧!」

  「好的,老爷。」说话的是杜柯刚刚才认识的韦府总管。

 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被丫鬟们端上桌来,杜柯也难免看得食欲大动,只
是拘于礼数,迟迟未动筷子。杜柯环顾四周,见众人都在有事没事地交谈着,突
然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里,一种自怜自艾的孤独和寥落涌上心来,竟似有些
痴了。真正的寂寞,并不是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漫无目的地徒步行走,而是在富
丽堂皇的夜宴上锦衣夜行,直至现在,杜柯才明白这句话背后真正落寞的含义。
这样令人窒息的压抑如潮水般奔涌而来,让杜柯无所适从。

  上菜结束,宴桌上各色菜肴玲琅满目,山珍海味比比皆是,可是自从有了那
莫名的萧索之意,杜柯先前大动的食欲早消失得无影无踪,看着一盘盘耗费很多
精力和金钱的美味佳肴,就像是对着寻常百姓家的残羹冷炙,没有一点感觉。茫
然间抬头看见宴席的主位上坐着两个一身读书人打扮的中年文士,想起其中一个
便该是韦家的当代家主韦明,却未曾听得嫂嫂在来之前提及另一个人,杜柯虽心
生好奇,却也无意向旁人打听,免得有些无赖之辈以此大做文章,那样可就得不
偿失了。

  百无聊赖之际,杜柯拿起身前的酒杯自斟自饮起来。美酒入口,甚是清冽醇
厚,真真是漱齿留香,杜柯忍不住说:「好酒,当浮三大白。」话音未落,恍惚
间听的有人接了句:「想不到杜公子久居佛门清净之地,竟也深谙此道,卢某真
是相见恨晚啊!来,干了这一杯。」杜柯酒到就干,仰头便是一阵豪饮,也不说
什么言语。

  「兄台好酒量,好性子,真是人不可貌相,跟娇生惯养的豪门贵公子大相径
庭。」只见那人也干了酒,抹了抹嘴说。

  「听闻范阳卢氏累世儒学,门中子弟出将入相者多如沙砾,三公九卿位高权
重,千年不断,是公认文化底蕴最深的书香门第,不也生了你这么个嗜酒如命的
草莽之士,世间事无奇不有,尚我并非是需严守清规戒律的佛门子弟,兄台自当
担待,无需如此惊诧。」杜柯娓娓而言,吐出满口的酒气。

  「哈哈,正是,正是,你我皆是离经叛道之徒,是谓『酒逢知己千杯少』,
今日卢某人定要与兄台一醉方休,来,干!」那青年公子说得兴起,举起酒杯又
是一杯下肚。

  「有酒无诗怎么行?李太白斗酒诗千,你我虽不及谪仙,亦当效仿先贤,且
歌且饮。」杜柯断断续续地说完,已有了八分醉意。

  「兄台此议深得我心,来,我先来」,说罢,便唱了起来,只引得周旁无数
眼睛聚拢而来。杜柯已在晕晕乎乎之间,只隐隐听他用极富磁性的嗓音唱到:
「落魄江南载酒行,楚腰肠断掌中轻。十年一觉扬州梦,赢得青楼薄幸名。」

  杜柯听得极妙,拍手赞道:「好诗,好诗,我也来」,语音未落,歌声已起,
只听他用另一种雄浑的嗓音唱到:「白日登山望烽火,黄昏饮马傍交河。行人刁
斗风沙暗,公主琵琶幽怨多。」歌调才起,却又被那人接上:「野营万里无城郭,
雨雪纷纷连大漠。胡雁哀鸣夜夜飞,胡儿眼泪双双落。闻道玉门犹被遮,应将性
命逐轻车……」杜柯听得心中热血沸腾,大声赞好,凛然吟道:「年年战骨埋荒
外,空见蒲桃入汉家。」语调雄浑开阔,更胜先前。

  两人且唱且饮,正是人生一大快事,忽听得旁边有人高声嚷道:「这般畅快
的事怎可少了我这山野酒徒?来来来,这位兄台且听我这句好妙?」杜柯听得仔
细,放眼看去,竟又是一个锦袍佳公子,只是此时红光满面酒气熏天,哪里还有
平日里半点翩翩风度?只听他豪声唱到:「五陵年少金市东,银鞍白马度春风。
落花踏尽游何处,笑入胡姬酒肆中。」众人听来,原是太白的《少年行》,此情
此景下,却是比前两端唱词更加贴切。

  「好一句『落花踏尽游何处,笑入胡姬酒肆中』,老六妙句,妙句啊!」那
先前的青年语罢,朗声大笑。

  「李太白是酒中魁首诗中之仙,他的诗用来助兴最是合适不过。只可惜太白
『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』,此时我们三人对饮,当比太白更加快意才是。」
说话的是那位吟诵《少年行》的青年,语气中满是喜悦,是有与杜柯两人相知恨
晚之意。

  「南湖秋水夜无烟,耐可乘流直上天。且就洞庭赊月色,将船买酒白云边。
今晚饮的这酒便是家父特酿的『夜无烟』,三位公子好高的兴致,小女子看得很
是眼热,也想来搭上一份。」这次却是换成了女音,三个醉醺醺的酒徒心下诧异,
举目望去,只见不远出两个靓影款款而来,左边一个适才说话的是一个缁衣长裙
的明丽少女,左手拿着一壶酒,右手却挽着另个人穿着红色仕女服的端庄少妇,
两人长相相近,一看便知是姐妹,仪态也是一般的秀丽无双。三人看着目眩神迷,
竟似阅尽天下秀色,一时便是痴了。

  片刻间,阵阵幽香已至身前,那个姓卢的公子哥最先回过神来,悻悻道:
「表姐,表妹,今日家里高朋满座,怎么有空理我们这些个酒鬼?」

  「你是最好被黄汤灌死,整日家醉生梦死,谁来睬你?另两位可是贵客,我
们韦家怎可怠慢?」右首那位年稍长的少妇用薄怒的语气微嗔道,脸上却还是满
面春风,阵阵香风扑鼻而来,沁人心脾。

  「是啊,卢表哥,三年未见,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?」那先前误会杜柯的少
女也跟着她姐姐说道,语气里透着隐隐的失望。

  只见那白衣卢姓男子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,咧着嘴说道「表妹此言差矣,我
卢云向来如此,不过一介乡野村夫贩夫走卒,何足道哉?」

  杜柯在一旁若无其事地自斟自饮,静静的听他们讲着话,不知觉地打着拍子,
又是一首诗吟了出来:「新丰美酒斗十千,咸阳游侠多少年。相逢意气为君饮,
系马高楼垂杨边。」声音不是很高,韵律到时抑扬顿挫的,很有乐感,众人听着,
也被感染了,纷纷击节称赞。

  一边被称为老六的锦袍公子也被勾起了性子,琅琅上口的却是一首风格别样
的诗,歌调也变得低婉哀怨,只听他唱道:「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
人面不知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」众人听得仔细,便知是清河崔氏的少主人
崔护的《题都城南庄》,想到诗中故事,真是令人无端神伤,嘘唏不已。

  「哎,老六啊,老五的那首诗你就别唱了,幸好他不在,不然又要大醉一场
了。」杜柯听得心惊,原来这两人非但是旧知,更与这首诗的作者大才子崔护是
结义兄弟,不免很是好奇。

  「哼!郑煌,你以为就你懂诗么?少在这里跟我炫耀,本大小姐也会。」语
音未落,只听那缁衣少女放下酒壶,举起纤纤素手,施施然唱道:「江南好,风
景旧曾谙。日出江花红胜火,春来江水绿如蓝,能不忆江南?」语调不高,只是
低吟浅唱,却如黄莺初啼,婉转清越,余音绕梁。

  直到此时,熏熏然的杜柯竟一下子清醒过来,很无脑地说道:「上有天堂,
下有苏杭,白乐天诚不欺我。」众人很奇怪地看着他,只听先前那名唤郑煋的锦
袍少年充满惊喜地问道:「杜兄识得白乐天?」杜柯一脸平静,很自然地说:
「他是先师至交好友,我曾跟着先师去过他建在洛阳香山的白园,有幸得见这位
名动天下的大诗人。」

  「我没见过乐天,倒是见过元微之。虽已年过四十,风采依旧啊!」说话的
却是那个卢姓的白衣公子,此时注意力也被吸引到这边了。

  「哼!沽名钓誉的登徒浪子而已,不值一提。」那缁衣少女愤愤地说,语气
里流露出强烈的讥讽和不屑来。

  「小妹休要胡言,元姑丈是今世文坛泰斗,怎会是沽名钓誉之辈?他对小姑
的哀悼思念纯出自真心,那般情真意切的诗句岂是沽名钓誉之辈所能写得出来的?」
那红衣少妇脸色凝重地叱道。

  「哼!北魏亡国已近三百年,他以为自己还是皇帝么?见一个便爱一个,真
是风流成性。」说着那缁衣少女环顾四周,又愤愤然说道:「男人都不是好东西,
全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主。」周围众人被她说得尴尬,竟无一人出声辩驳,
身旁的姐姐素知她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,此时也只能不可奈何地摇摇头。

  「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去巫山不是云。取次花丛懒回顾,半缘修道半缘君。」
吟诗的是郑煋,语气中满是深沉情谊,如泣如诉如怨如慕,闻者伤心听者断肠。

  「哈!哈!哈!」,只听那缁衣少女毫无顾忌地大笑三声,朗声说道:「好
不要脸的伪君子做派。姑姑尸骨未寒之际,他便戴孝再娶新人入怀,还令人作呕
地写这些个虚情假意的诗词,姑姑若泉下有知,真不知作何感想。」言语未毕,
隐隐眼中已有泪光闪现。

  众人听得心中愕然,一下子气氛变得沉寂起来,不过是初冬时节,却让人冷
得浑身发抖,直如寒天腊月一般。沉默良久,杜柯三人却只是不停歇地喝酒,不
再长咏叹调。

  「小欣休要胡闹,今日是大好日子,我不想多说什么,回房给我思过去。」
杜柯抬头循着声音望去,只见一个身着一声紫袍的陌生中年人推门而入,语气中
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。

  「哼!」那缁衣少女满口怒气地清嗔一句,一阵旋风似的跑了出去,杜柯却
注意到郑煋呆呆地望着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,脸色神色非常复杂。

  「各位好友,韦某适才公务缠身,少陪了,告罪。」那紫袍中年人朗声说道,
说完深深做了一揖。

  「韦大人客气了。韦大人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,如此小事何须介怀。」一个
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手捋着花白的胡须道。及至此时,杜柯才意识到那紫袍男子
便是今夜晚宴真正的主人,京兆韦家当代族长,当朝宰相韦贯之。

  「大家继续,莫要被我那娇生惯养的女儿坏了气氛。」韦贯之用平易近人的
声音说道。席间觥筹交错醉生梦死,杜柯酒越喝越多,渐渐忘了身在何处。

  恍惚间,月已中天,杜柯隐隐听到有人唤道:「少爷,走了,回府吧!」便
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             第04章只如初见

  翌日,杜柯从梦中醒来,睁眼见到房间里熟悉的布置,心下大宽,便知是回
到家里了。外间有一缕阳光隔着槅门上薄薄的宣纸照进屋来,刺得杜柯惺忪的睡
眼快要睁不开了。杜柯强撑着酸痛的身子下了床来,走到门口打开大门,阵阵和
煦的冬日阳光洒进屋来,暖洋洋地照在杜柯身上。

  杜柯站在门口伸了个舒适的懒腰,闻得阵阵幽香扑鼻,心下好奇心大盛,循
着香味做了出去,只觉得脚步一滞,像是撞到了什么事物,跌倒在地上。

  「啊!对不起,少爷,不好意思,小婢失礼了。」一双纤巧的玉手出现在眼
前,杜柯抬头望去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红红的瓜子脸,两弯淡淡的柳叶眉附在此
刻显得有些慌张的瞳仁上面,高翘瑶鼻樱桃小嘴,真真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胚子。
杜柯大饱眼福之际,一双热切的眼睛却已游移到少女初具规模的上,因俯子的缘
故,从颀长的脖颈向下,隐隐露出了粉红色的亵衣来。杜柯的目光稍稍一滞,便
继续向下移去,柳腰纤纤圆臀微翘,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双修长小巧的玉足。杜
柯从未有此香艳经历,看得真切之下不免意乱情迷,伸手紧紧地握住了眼前这双
香滑小手,神使鬼差地拉到身前轻轻一吻,只觉纤滑细嫩,幽香沁人心脾。

  「啊」,环儿一声低吟,像是被虫蚁咬了一口一般,快速得缩回手去。杜柯
半醉半醒之际闻次娇喝,本已渐渐支起的身子不自觉地再次向下倒去。

  「少爷小心。」环儿见他再次跌倒,潜意识地又去拉他,岂料一个手无缚鸡
之力的少女哪里托得住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,毫无疑问之下,两个人一起倒
在地上。「啊」,环儿哪里见到过这般场景,整个玲珑窈窕的身姿已落入杜柯怀
里,两只美瞳睁得大大的,看着近在咫尺吐息可闻的俊雅面容,一时竟忘了身在
何处。杜柯温香软玉抱满怀,熟悉的幽香阵阵袭来,也是人间天上不知何处了。

  两人就这样躺在地上两两相望,茫然之际都心醉神痴,只愿时间就此驻足,
春夏秋冬不在变换。杜柯最先回过神来,猛地察觉到怀中抱着一个清丽可人的妙
龄少女,很自然的手上用力,环着纤软柳腰向自己身上一带,两人的身子贴得更
近了,晶莹剔透的鲜艳红唇已仅在咫尺,只需稍稍低头便可一亲芳泽了。幸好光
天化日之下,杜柯强忍住了心中的绮念,在怀中少女雪白的耳垂边温柔地说道:
「好姐姐,你叫什么名字?怎么先前没有见到你?嗯,擦的是什么香粉?真香。」

  听到这样撩人的情话,环儿不免一时之间心猿意马,不知道怎么答他。见玉
人娇羞怯怯神态动人,杜柯似是再也忍不住一般,手脚一撑地便离地而起,横抱
起仍在痴呆状态下的玉人走进屋里,反身关上了大门,轻轻地把她放在了床上,
双眼直直地看着咫尺间的芙蓉玉颜,只是渐渐地剧烈的心跳慢了下来,眼中欲焰
消逝无形,一下子变得非常清明。杜柯知道那是佛门至高心诀《冰心诀》在起作
用了,夜夜调息的苦功果是没有白费,没有做出有辱门楣污人清白的丑事来。想
到此处,杜柯心中一阵后怕,若是被嫂嫂知晓,真不知道要如何赎罪了。

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床上的少女也从前所未有的震撼里渐渐地回过神来,
见杜柯愣愣的对着走进发呆,想起先前的旖旎情景,一下子连的脖颈也是红彤彤
的一片,娇羞怯怯地低下头去说道:「公子,你怎么了?」听得出谷黄莺般的轻
声询问,杜柯缓过神来,俊脸羞得通红,转过身去说道:「没事,你起来吧,去
忙吧!」

  只听背后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回答,翩翩然香风由扑入鼻中,令人心旷神怡。
杜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,看着即将离去的少女身影,缓缓说道:「你叫什么
名字?何时来的杜府?我怎么没见过你?」

  「小婢名叫环儿,本是大少*** 贴身侍婢,大少奶奶一大早亲自去了洛阳办
货,要半个月来会回来,临走时特意交代我过来跟少爷你说一声。这两个月由我
负责照顾少爷的衣食起居。」环儿回过头去答道,仍是深埋着脸不敢看他。

  「哦,知道了,替我谢谢嫂嫂一片心意。对了,刚才你来做什么?」杜柯已
恢复常态,平和的说道。

  「小婢是来唤少爷起床的,谁知……」,说到此处,环儿竟仰头定定的看着
杜柯,一脸的微嗔薄怒。

  杜柯自知理亏,忙急切地道歉道:「昨夜宿醉未醒,脑子里浑浑噩噩的,请
姑娘莫言见怪。更何况一大清早的……」